现在看电影总是慢半拍。热点过去第二周才去电影院看《蝙超大战》。这次要讲的电影不是这部，是关于一部从来没有被拍出来过的《超人》，如果最终完成，导演将是蒂姆·波顿，饰演超人的将是尼古拉斯·凯奇。好莱坞著名geek Jon Schnepp时隔十几年后走访了当年参与前期制作的相关人等，制作完成了关于这部最终没了下文的《超人》的纪录片《超人复活夭折记》。本文基本算是这部纪录片的复述和提炼，给没时间、懒得看全片的同志们，回复“超人”可以收到avi和srt下载链接，字幕是英文的。本文很长，慢慢看。
缘起
还得从制片人Jon Peters说起。这位Peters在好莱坞可谓战功赫赫，作为制片人完成过蒂姆·波顿版的《蝙蝠侠》和《蝙蝠侠》归来，是诺兰版本诞生前最受评论认可的蝙蝠侠电影，其他知名作品还有《东镇女巫》《美国狼人在伦敦》《紫色》《雨人》等等，他从一名理发师最终登顶好莱坞权利顶端，还和芭芭拉·史翠珊有过一段情史。1998年，Peters向华纳公司高层游说，《超人复活》电影项目正式立项，进入前期制作阶段。提前说一句，尽管《超人复活》最终夭折，但是Peters并没有就此放弃超人题材，2006年布莱恩·辛格执导的《超人归来》和2012年扎克·施耐德执导的《钢铁之躯》，都是Peters制片。
制片人 Jon Peters
和所有一波三折的电影一样，《超人复活》前后一共有过3版剧本，和所有制片人一样，Peters在整个制作过程中对剧本横加干预。
最初接手剧本创作的是凯文·史密斯，好莱坞著名怪才导演。Smith可谓一个不折不扣的美漫Fan Boy，Smith接手后，对于初版故事大纲非常不满，对于超人因为自身身份而接受心理医生治疗的情节设计，用他的原话说那“好像在福音书上撒尿”。忠实漫画原著，这是Smith想做的，完整将漫画中超人之死然后复活的情节搬上银幕，同时他将原名《Superman Reborn》改为了《Superman Lives》，这个名字在之后的筹备中得以沿用。
剧透一句，超人之死的情节同样是正在热映的《蝙超大战》的故事主线。1987年，让人崩溃的《超人4》上映，这也直接导致《超人5》被华纳下马。一部拙劣电影的杀伤力可能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超人漫画的销量连带下跌。1993年，DC终于坐不住了，放出了大招：杀死超人。这条故事线成为了DC宇宙中重要的大事件。Smith的剧本将《超人复活》的故事主线重新拉回漫画，这条主线也在剧本历经改动之后依然保留了下来。
Smith和Peters之间一开始就充满了不快。按照Smith的说法，Peters给电影立下了三条规矩。
不许超人满天飞，因为看起来太假
不许超人穿制服（没错就是那件蓝色紧身、红披风内裤外穿的制服），因为看起来太娘炮
超人的最终敌人是一只巨大的蜘蛛
Smith的内心充满了WTF。Peters接受采访时对于前两条矢口否认，但对于第三条倒是热衷有加，他对于大蜘蛛的狂热真的不是盖的。大蜘蛛的蓝本显然来自好莱坞传统B级片，在Peters的描述中，大蜘蛛的灵感来自儒勒·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中的大章鱼海怪，他渴望让超人大战一只触手怪，超人要面对的是一个类似于异形或者铁血战士的东西，这东西可能在超人的眼球中产卵并最终吃掉他。Peters受好莱坞B级片荼毒显然已经根深蒂固，他的路数和超人原作已经南辕北辙。Smith怀着满心WTF，依然不得不仰人鼻息，他希望尽自己所能将剧本拉回构想的样子。Smith从另一位DC英雄Hawkman的漫画中摘取了一个名字，Thanagarian Snare Beast，给这个大蜘蛛命名，然而华纳高层并不care这只WTF的蜘蛛到底叫什么。
超人大战蜘蛛
Peters的干预并没有就此打住。他想让大反派Brainiac在超人的孤独堡垒Fortress of Solitude前，和超人的守卫打一架。Smith的内心是崩溃的，超人哪来的WTF守卫。Peters又说，那让他和北极熊打一架呢？Smith此时已经想把屎糊在Peters脸上。不过平心而论，Peters的这个创意充满了邪典恶趣味。
Brainiac干掉北极熊
事易
Peters属意蒂姆·波顿执导《超人复活》，毫无意外，凯文·史密斯被炒了。当时Smith正在拍摄《猜·情·寻》，作为漫迷的他对波顿的《蝙蝠侠》相当不满，而波顿也认为Smith的剧本不咋地。两个个人风格都非常强烈的人注定无法相容。
蒂姆·波顿的电影人物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模式，满怀异能却无法和外部世界和谐相处，常常扮演着常规世界的闯入者。剪刀手爱德华、艾德伍德、文森特，莫不如是。波顿自述是超人作为一个外来者，他的孤独和对环境适应的过程吸引了他。
Peters废除了Smith的第一版剧本，找来了Wesley Strick继续接手。Strick是那种典型的好莱坞流水线故事编剧，来完成这个流水线剧本。这部电影被控制在蒂姆·波顿和Jon Peters手中。
这个阶段，电影项目开始正式招兵买马。故事版画家Micheal A. Jackson、电影概念艺术家Sylvain Despretz、特效监制Steve Johnson、服装设计师Colleen Atwood都相继加盟。之后广为流传的超人服装就是在这个时期完成的。下面分门别类的谈一谈《超人复活》的概念设计。
超人
蒂姆·波顿对超人的制服设计提出了几点要求，要最狂野的、像肥皂泡一样闪烁着彩虹七色光的、像拉斯维加斯的霓虹灯广告牌一样的超人胳膊。Steve Jonhnson当时听到这个要求，整个人是懵圈的。但他还是带着自己的团队按照波顿的要求做了出来。这也就是在网上广为流传的充满了奇幻色彩的超人制服。
超人复活时的战衣
超人战衣设计稿
在这款战衣中，最底下一层是按照人体肌肉雕刻的贴身肌肉服，在上面贴满了闪光的LED电线罗织成的网，电光沿着线路游走全身。在最外面一层，按照人力动作结构设计了复杂的透明塑料片外骨骼，层层叠叠仿佛仿生铠甲。超人的logo则采用了镀铬塑料，也是为了达到blingbling的光效。电光一闪，整个效果堪称迷幻。
凯奇试装
按照波顿的设想，超人一共有多套服装。这款奇幻彩虹装是超人刚刚从孤独堡垒中重生时的战衣。超人的第二状态的制服，也就是常见的红披风蓝紧身红内裤版本，也让制作组大为纠结。在是否要保留超人的红内裤上，非常为难，要知道超人的红内裤就像是一条招摇过市的童装露阴癖情趣制服。2006版的《超人归来》保留了红内裤，2012版的《钢铁之躯》和《超人复活》的设计很像，去掉了红内裤，将超人的战衣改为了深蓝色。剧组也设计过纯黑色版本的战衣，不过在最终的定妆照中没有采用。
超人定妆照
剧组始终想把超人打造成漫画中的长发形象，这个形象也深得凯奇喜欢。目前面世的超人形象，不论是克里斯托弗·里夫、布兰德·鲁斯、亨利·卡维尔，都是按照漫画的路子选的，身形魁伟宽厚，长着一张挺拔冷峻的脸，还有那个大屁股双棱下巴。凯奇的瘦削身形、消瘦的面孔，突兀的鼻梁和眼睛，还有那感人的发际线，怎么看都和漫画中的超人形象相距甚远。但凯奇的这种非主流气质和波顿的世外审美恰好契合成奇妙的人物形象。
漫画中的长发超人
波顿有个爱好，随手画漫画，他的绘画自成一派，《文森特》《僵尸新娘》堪称集大成者。蓬乱的头发，细长的身躯，大而惨白失神的双眼，波顿将这种风格同样用在了超人身上。下图是他的简笔画，病态阴郁跃然纸上。
波顿的超人手稿 和 设计师加工后的版本
关于超人的红披风，Peters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想让红披风变成超人的一件武器，变成锋利刀刃砍杀敌人。这个设定很眼熟吧，哪吒的混天绫……当然，这个设定最终没有被采用。按照凯奇的设想，这个红披风是氪星球的地位象征，基本相当于光荣少先团的五道杠，尊贵吧。而且红披风要父传子，子传孙，跟黄马褂一样，凯奇也是真的很中二。
关于超人孤独堡垒中的机器人助手Kay，也几易其稿。最初波顿的想法是他是一个小机器人，后来变成了一个泰迪熊为灵感的小机器人。在设定中，Kay可以变形，以满足超人的战斗要求，最终在超人复活时变成他的铠甲。之后Kay的设计又改为向猫头鹰的造型靠拢。
Kay的各个设计版本
反派
反派的设定均从漫画中取材。《超人之死》中出场的三大反派莱克斯·卢瑟、Brainiac、Doomsday。卢瑟一开始的选角就锁定了凯文·史派西，这个选角在《超人归来》中得以实现。Brainiac在《超人前传》中出场过，在漫画设定中，Brainiac是慧核星球的人工智能创造出的类人机器，以征服宇宙为自身使命（...）。波顿在Brainiac的设计上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天赋，Brainiac仿佛《火星人玩转地球》的遗孤，顶着一颗绿色的大脑袋，身披黑巫师长袍，脱掉长袍之后，脑袋下面直接连着几条蜘蛛腿。而这个角色，波顿属意一代邪神克里斯托弗·沃肯。沃肯在银幕形象基本都是癫狂中带着邪魅，和Brainiac很搭。波顿的脑洞不止于此，他想让这两个反派在电影中合二为一，最后变成卢瑟的后脑勺上寄生着Brainiac，类似于《镜花缘》中的两面国。
拼上沃肯脑袋的Brainiac
波顿画的Brainiac手稿
各个版本的Brainiac设计稿
杀死超人的Doomsday，在《蝙超大战》中终于登场。波顿将他对于日本特摄片的喜爱继承在电影中，满嘴谈论的都是Kaiju和Gozilla，这一点和另外一个好莱坞大宅吉尔默·德·托罗如出一辙。一开始Doomsday的设计还基本延续了漫画中的形象，岩石构成的身体结构，身披外骨骼装甲，带着浑身激光火箭的蛮荒之力。到目前为止，这些设定都还很正常。紧接着波顿提出要让Doomsday能分身，然后又提出让Doomsday全身是人脸，超人一生中产生过交集的各色人等的脸交替出现在身体的各个部位，一会儿变成路易斯·莱恩，一会儿变成乔纳森·肯特，这些脸在不断和他对话，超人在天人交战中痛苦不已。这一点倒是和第三任编剧Gilroy的精神分析倾向很吻合。
各个版本的Doomsday
“百脸巨人”版Doomsday
Skull Ship
Skull Ship是Brainiac带领怪物大军反攻地球的飞船。在这艘飞船的设计上，波顿显示出了他的天纵大才。一开始概念艺术家的设计是朝着有机骷髅形体机械太空船的方向走的，和《钢铁之躯》中的设计理念很相似。之后，波顿拿出了《国家地理》杂志的一张封面，那是1974年在埃塞俄比亚发现的南方古猿阿尔法种的头骨化石，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是“人类祖母-露西”。波顿拿着这本杂志对着设计师说，Skull Ship就照着这个做。最终这个版本的Skull Ship完成了实体模型，正面几乎完全采用了露西头骨的特征，后脑勺部分融合进飞行器的造型元素，并在机体表面布满了充满了宗教意味的纹饰和赛博朋克风格的二极管部件。这件Skull Ship模型最终在剧组解散的时候落入了Peters手中，成为他的个人收藏。
最初各个版本的Skull Ship
《国家地理》的露西头骨封面
最终版Skull Ship设计稿
Skull Ship模型
而Skull Ship的内饰沿用了有机化生物特征的设计方向。作为怪兽的大本营，设计师的很大一部分时间用来创作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的怪兽。
各种从氪星来的怪兽
氪星的设计，和后来的《钢铁之躯》异曲同工，都沿着生物有机化的设计方向走。同年的《黑客帝国》也是这个路子，胚胎、生命树、器官组织和机械结构、二极管混杂在一起，biomachinic成为了出现频次很高的词汇。
氪星环境设计
大都会
关于大都会的设计，《超人复活》中以匹兹堡为原型。星球日报大厦的设计，则融入了更多的哥特风格和装饰艺术风格，笔直高耸的线条和几何化的块面随处可见。
大都会城市设计
Lex Luther 的公司内景
超人的女朋友路易斯·莱恩的选角，当时考虑过科特尼·考克斯和茱莉亚·摩尔，最终还是属意当时大火的傻白甜大姐桑德拉·布洛克。
桑德拉·布洛克
波顿和Peters的关系也不怎么好。波顿将Peters的存在比作大自然的不可抗力，一想到要在洛杉矶拍摄《超人》，还要和Peters天天见面，波顿就浑身犯膈应。事实证明Peters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片场暴君，他经常用胳膊锁住概念插画师的脖子，不加节制的发泄他对进度和设计的不满。所有人提起Peters，都是一副哎呦卧槽的表情。
讽刺Peters的漫画
不久之后，Strick也被华纳高层炒掉了，换成了Dan Gilroy担任编剧。Gilroy将剧本导向了心理分析和精神病理的方向，没错，就是最初凯文·史密斯唾弃的那个方向。在Gilroy的认识中，超人的另一个身份克拉克·肯特应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怪胎，不知道如何在陌生环境中自处，和路易斯·莱恩约会的时候紧张不能自已、不停抖腿。而Atwood在做克拉克·肯特的服装形象设计时也确实向这个方向靠拢，佝偻着背、披散着一头卷发的尼古拉斯·凯奇，穿着松松垮垮的怪异的蓝色西装，一个典型的Geek Nerd装束，不知道如果最终超人以这幅尊荣和Louis Lane在大银幕上约会，银幕下观众将作何感想。
Geek Nerd版 克拉克·肯特
缘灭
最终这部电影还是夭折了，原因是华纳公司一连串糟糕的电影投资，连连亏本，折戟沉沙，《蝙蝠侠与罗宾》《危机最前线》《泰山》，每一部都是当年响当当的臭弹。公司再也承担不起一部冒着高风险的大制作。《超人复活》的预算是3亿美元，这个数字放在通货膨胀的今天依然是个要让公司思量再三的一笔巨款，更别提1998年揭不开锅的华纳。
华纳要求腰斩《超人复活》有三个理由，第一条当然是让公司高层犯怵的高额预算。在决定砍掉这部电影时，前期制作的费用已经大约花费了1千2百万美元，这笔钱也随之打水漂。第二条是华纳强烈反对尼古拉斯·凯奇出演超人，在这一点上，显然和蒂姆·波顿、Jon Peters谈不拢。第三条是华纳高层不相信蒂姆·波顿能完成一部规规矩矩的商业超级英雄电影。当年华纳制片发行、蒂姆·波顿执导的《蝙蝠侠》3亿美元的预算，最终换来了2.55亿美元的北美票房，加上全球票房和之后的录像带租赁收入，勉强收支平衡。所以华纳对于波顿的不信任也是有依据的。
然而，面对纷繁的项目选择，华纳最终还是没有押对宝。当时正在策划的项目《飙风战警》试图打造西部蒸汽朋克，终于获得威尔·史密斯同意加盟。华纳以为可以就此打一场翻身仗，然而《飙风战警》当年1亿7千万美元的投资，最终只换得1亿1千3百万北美票房，亏的一塌糊涂。
《飙风战警》的制片人依然是Jon Peters，在这部电影中他终于实现了他的大蜘蛛之梦。肯尼斯·布拉纳饰演的反派操纵着一台蒸汽朋克范儿的机械大蜘蛛，也算得上当年的银幕奇观。
《飙风战警》中机械大蜘蛛
关于这部半路夭折的《超人复活》，纪录片中说到的就大体如此了。Jon Schnepp对于这部未完成的电影不吝溢美之词。如果这部电影拍成了呢？平心而论，也未必会掀起多大的波澜，甚至在波顿的履历中都未必算得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些略显奇诡的造型，如果最终真的实现在大银幕上，也不会有太强的违和感，不论是1990年代《蝙蝠侠》的哥特风格路线，还是2008年的《黑暗骑士》向现实主义靠拢，《钢铁之躯》中向异形靠拢的氪星设计，漫威的一系列超级英雄电影几乎将各种设计风格都尝试了一遍。而对于超人精神病理的演绎，也不会比拧巴的《钢铁之躯》《蝙超大战》强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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