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撕去八月的最后一页，又到了紧张的开学季。有网友戏谑道：普天同庆，万“兽”归笼。校园里热闹了，老师的心弦紧绷起来。所有和学生有关的人，各怀心思，不同的心理，大体相同的目标。
当下的社会，人们对学校教育空前关注。人人都盯着老师，人人都可以点评教育，都好像是专家，老师似乎成了最不懂教育的人。曾几何时，老师成了高危职业，已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本该在讲台上泰然自若，宽严并济地传道授业解惑，却在各方压力下，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某个管教学生的行为引来学生的报复，家长的追责，社会舆论的围攻……尽管这样，办公室里不免还会谈论这个沉重的话题：谁都向老师要成绩，现在娃娃不好教不敢管。不严加管教没好成绩，可管教学生的故事，往往会变成事故。大家都清楚缺少惩戒的教育不是完整的教育。适当的惩戒，既可以让学生自己承担所犯的错误，又可以学会去面对错误。可现实很无奈很无助，让老师如何是好？！因为这样的话题，让我想起了小学时的一位老师。
当年，我们村小学由于学生太少，不再设五年级，于是我和同伴就转到邻村去上五年级。来到新学校，结识了新同学，也遇到了最严厉的老师。
数学老师姓马，五十岁上下的样子。马老师体格魁伟高大，浓眉大眼，五官线条粗犷。他有鹰一样的犀利目光，也有颗独头蒜一样的鼻子。他抽指头粗的旱烟棒子的缘故吧，声音有些嘶哑，也老咳嗽。他咳嗽厉害时，像拉着很费劲的老风匣，干涩不畅通，不由得人也为他憋气鼓劲。所以，我们如果听见有剧烈冗长的咳嗽声，就知道他来了。教室里立马就安静下来，大家正襟危坐。门口随之暗下来，好似一座铁塔移塞进门框，满满当当，顿感教室空间狭小，空气稀薄。再看时，马老师手里提着赶牛的鞭子，已威武地站在了讲台上。
他是民办老师，所以经常利用课余时间，干家里的农活。他一般在春夏早晨上课前，已吆喝牲口耕完自家地。马老师家的牛，想必没少挨他的鞭子，耕完地会很规矩地自己回家。马老师则扛着铧犁来学校，农具寄放在校门口，他就卷起泥裤腿，提着赶牛的鞭子直奔教室。我们私下里叫他老马，不仅因为他比其他老师显得老些，更多的是因为他是唯一拿着赶牛鞭子当教鞭的老师。
我们正是贪玩的年纪，经常会在上课时思想抛锚、做作业时偷懒。而老马的数学课，一般是讲半节课，剩下的时间就是叫学生去黑板做题。他很注重当堂训练，板演这个环节，对我们来说，就是最要命的。因为害怕被他点名去板演，个个如坐针毡，咬手指头的，抠鼻子的，扯衣襟的，都把头低到最大限度，恨不得把头勾到裤裆里去。我则低头心里默默数着数，能否躲过一劫，就交给命运吧。
记得班里有位曹姓同学，他年纪比我们大许多，平时听他说俏皮话或捣乱，别出心裁，花样颇多。给我的影响，他好像永远知道醋搭哪里酸，盐搭哪里咸的。可有一样，最不爱念书写字。他似乎流年不利，一直运气不怎么好，经常被叫到黑板上去板演，也几乎没做对过题。有次，他被老马抡圆了鞭子，赶着满教室地乱窜。曹同学情急之中带着哭腔冲老马讨饶道:马老师！饶了我！老马不依不饶。曹同学又喊:马老师，放我一马啊！……老马听了后，大声呵斥:你不好好念书，饶了你？我是教书的，不是放马的！说完，怒目圆睁，愈加抡圆了鞭子，像赶他的耕牛一样。曹同学哭喊着在前面逢桌子跳桌子，逢凳子跨凳子的狂奔，老马则穷追不舍，直到曹同学夺门而逃，跳出了教室……看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画面，我们个个心惊肉跳，脸色发白，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盼望下课铃赶紧响起来，好尽快去趟茅厕。
其实，老马抡圆了鞭子更多的是虚张声势，吓唬而已，鞭稍真正没有落在他身上。可曹同学夸张的哭喊声，似乎让我们觉得鞭子抽在身上的疼！老马这一招，杀鸡儆猴，打黑牛惊黄牛的效果很显著。那阵势，谁不害怕是假的！
我们经常会丢了笔和本子。老马就把我们赶到教室外，在土操场或任何空地，给每个人用鞭把划出一块地，任我们用树枝或废电池里的铅棒，在土地上演算、写作业……后来的数学课，是我们每天要做的“噩梦”。时常有人会接受一顿老马鞭子的调教，其他人也捎带接受一次心灵的洗礼。正所谓：雪崩时，没有哪一朵雪花是无辜的。谁让大家平时都爱偷懒呢？当然，为了躲过老马的鞭子，慢慢地，大家上课就再不敢三心二意地敷衍，再不敢练习时偷懒。个个坐直身子，竖起耳朵，认真听课。课间休息时间，同学们也变得不耻下问起来，争相求学习好的同学指点。课后作业也是早早认真仔细地完成。大家深知，老马的鞭子可不是闹着玩的！那阵势，想想都后背发凉。最后小学毕业时，我们班数学成绩在全乡名列前茅。老马的心血没白费，老马的鞭子也功不可没。
那时冬天太冷。我们抵御寒冷有特别的方式。有太阳时，大家跑出教室，在土墙下站成一排，挤油油取暖，往往挤出一片喧闹和沸腾。在下雪的日子，大家围住教室里的土炉子，你推我搡地烤火。那时身体里好像住满了好动的虫子，推搡之间，土炉子往往就分崩离析、坍塌一地，于是大伙都做鸟兽散，一个个焦灼地跑回自己的位子，坐等老马的发落。
剧情大体是这样的:老马看到教室里满地狼藉，空气里灰尘弥漫。他的脸被愤怒扭曲而变形，训斥声因激动而声嘶力竭。当然最解恨的方式莫过于骂我们脏话骂我们的爹娘！这是宣泄最有力的出口。我们则在他的爆发里，心情会慢慢放松。恐惧其实是在暴风雨将要来的时刻，一旦身处暴风雨的洗礼，也就那么回事儿。无非就是这样嘛，闯了祸，挨训是天经地义的！所以有时还会偷偷的笑。当然，最后接受老马的惩戒是少不了的。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是结果还是后果。一帮肇事者每人领赏老马的几鞭子。然后乖乖地和泥、搬砖，按老马的要求砌好炉子。
只是当初，不谙世事的我们，也会找合适的时机暗暗报复老马。会在帮老马去泉里抬水时，在他的水桶里偷偷撒一点儿土，或者有胆大的坏笑着往水桶里撒几滴尿。算起来，那可能算做我们人生路上最早的污点，但只仅限于童年的恶作剧，没有太多的邪恶。
至今清晰记得，马老师手里的鞭子，是他种庄稼和从教的标配。马老师在家勤勤恳恳地务庄农，在学校兢兢业业地教学生。他在自留地里挥汗栽种庄稼，在教室里挥鞭栽种希望。他是用务庄稼的朴实，抡着恨铁不成钢的鞭子，在三尺讲台不辞辛劳地耕耘。马老师教诲我们的手法看似粗狂，但有惩戒的教育，给我们一生深刻的记忆和启迪。
走上社会就明白，马老师的鞭子，让我们对念书之事心存敬畏。其实，人生路上，很多事都容不得偷懒、懈怠或敷衍。否则，生活会狠狠地抽我们鞭子！就算疼的钻心，也得不出声地忍着！
作者简介：党明良，网名风过无痕。宁夏隆德人，文学爱好者。
